倩女幽魂男魅者同人小说:《三生三世·魅颜》外传《回首百年去》前置章节:
风摇筝翌日醒来神清气爽,窗外晨光初好,桃花灼灼,清风徐徐,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鸟叫。她撑起身来,一眼便见着了在旁瞌睡的冷月心。
诚然,冷月心的皮相是极好的。在和煦的朝阳中,一袭牙白长衫皎洁如秋霜。细碎额发下,一双眉如疏烟,双眸紧闭;一只鼻如峰峦,挺直俊秀;唇瓣色泽光润,嘴角含着一点笑意,如雨后新叶上的一滴晶莹透亮的露珠。
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冷月心亦幽幽地醒转了,精神略有些不济,想来是因为没睡好罢。
“早上好。”风摇筝微笑道,似是心情不错,“昨晚……多谢你照顾了。”
“早上好……摇筝。”不知怎的,冷月心一个冲动,不如往常般或直呼其名,而换了个略显亲昵的称呼。
闻言,风摇筝诧异地向他看了过去,眉头挑了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倒也不见怒色。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可不记得,自己跟他的交情有好到如此地步。
冷月心自是明白风摇筝眼中的询问,不过他却是答非所问,“你昨日所说的条件,现在还算数么?”
任谁都能看出,冷月心并不想回答。风摇筝自也不多逼问,横竖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当然算数。难道你现在就想跟我过招?”边说着,她下了床,复又突兀地笑出声来,同时用手勾起了冷月心的下颚,如同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一般。
“昨晚……为什么不杀了我?只要我死了,这个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感觉到耳边呼呼的热气,冷月心顿时僵直了身子,耳边突现可疑的红晕。他将头撇过一边去,淡淡地说:“我不过想光明正大地来。”
“是吗?”风摇筝在他耳边笑开,略带讽意,“光明正大?你我的字典里也有这个词么?”
冷月心自是明白风摇筝话里的意思。从小被东厂训练的他们,做事不求过程,只求结果,正大光明这样的十分正道的词语,他们是不屑为之的。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足以令人信服。
“要怎样我才可以留在万妖宫?”冷月心问dao(道)。话题转得如此生硬,不得不令风摇筝起疑。她不言不语地盯着他深邃的眸子半响,心内似有所觉,竟放弃了追根知底的念头。只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今日是何日子?”
“三月十五。”冷月心老实答道,却见风摇筝忽脸色大变,收回了勾住他下巴的手,转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你,今日便走罢。那个赌,就当不存在吧。”风摇筝在门槛处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说道。“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恕难从命。你反悔,我亦可以反悔。在我挑战你之前,我势必要留在万妖宫。”冷月心直言拒绝了风摇筝的提议。他很明白,他想要什么。若是离了万妖宫,真就是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随你吧。今夜,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切记不要出屋。否则……”她淡淡说道。
“月心。”那是冷月心第一次听得风摇筝这样亲昵地唤他的名字,如同有一根羽毛在他的心间划过,引起异样的感觉。然还未等他细细回味,又听得她无情地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月心,不要爱上我。”风摇筝叹息着走开,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萧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冷月心怔在原地,仔细品味着她的话,内心苦涩不堪。他明白,风摇筝不过是借着这两句诗来警告他:她永远不会爱上他。
这一刻,冷月心对那从未蒙面的“忘尘”嫉妒不已。如若可以,他愿试尽天下妙法,只盼将“忘尘”从她心间抹去。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纵然先有春十三娘的预警后有正主风摇筝的暗示,然情之一物,岂是说不爱便真能不爱?
剪不断,理还乱,是情愁。
至少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其实冷月心的性情是极倔强的,他若是认定了一件事,便会执着去做,好比当初他忍辱偷生只为了打探他神秘莫测的身世。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虚无缥缈的,比如名利,比如地位,然唯独认定的那一件,坚持的那一件不是。
过去他认定了打探自己的身世,而今大仇虽未得报,但他已有了比报仇更值得的事。
尽管风摇筝隐晦地说出永不会爱上他的话,然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相比于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更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七、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三月十五,月圆之夜。
自晨间与风摇筝一席话后,直到月上柳梢头,冷月心也没见到她的身影。难不成她是在逃避?他觉得很是挫败。向来在情场上所向披靡的翩翩公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他在万妖宫转了又转,终是长叹一声,回转自己的卧房。正待入睡时,忽闻一声凄厉的长啸划破寂静的夜空。想起白日里摇筝所说,不论外头有何奇怪的动静,都不要出去,否则便会有危险。冷月心本也不打算多管闲事,然而——
外面渐渐响起了嘈杂的呼喊声,隐约之中似听到有人在尖声叫着:“风摇筝……快逃命罢!救命啊……”
风摇筝,逃,救命。离得太远,声音又嘈杂,冷月心只捕捉到这三个关键的词语。难道是风摇筝遇到危险了?他心下一惊,一时竟乱了主意,顾不得自己在这万妖宫人生地不熟,当即夺门而出。
将将出了紫晴阁,万妖台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妖,狐妖、蛇妖、花精……有的上蹿下跳,慌不择路,有的面色惊恐,嘴里大嚷着救命,更有的只化形了一半就往细如针尖般的缝隙里钻,真真是群魔乱舞。
冷月心拦住一只人身蛇尾的小妖,欲问摇筝的下落。谁知那小妖一听摇筝的名字,如魂不附体,忘记眼前这胆大包天拦他去路的半妖修为根本及不上他三分,只须施个小法术便可让冷月心魂归西天。
“风摇筝要大、大开、杀、杀戒了!快跑,快跑吧!”小妖惊叫道,挣脱冷月心的手,又匆匆往地穴逃去。
虽然没能问出风摇筝的去处,但从小妖的话与惊恐的神情,至少可以判断,风摇筝性命无虞。冷月心提起的心放下的同时,又有些担心。摇筝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纵使风摇筝性格乖戾,但像这样引得群妖暴动,万妖疾驰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摇筝!摇筝——”扯开嗓子喊着风摇筝的名字,冷月心逆着人流——不,是妖流,寻找着风摇筝的身影。
灵冢石室,是万妖宫内最为荒凉的地方,这里埋着历任万妖宫掌门的尸体,亦封存着大量的邪气。平素几个扫墓小妖天天在此打扫整理,倒也显得清冷、整洁。然而今日,空旷的石室里,散发着寒气的地面上,洒满了一地刺人眼目的鲜血。几具尸体东倒西歪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
有的双目圆睁,似是死不瞑目;有一个四肢尽断,开膛破肚,似是被人生生撕裂了开来……死状不一而足,惨不忍睹。
有一人,抑或该称之为妖,跪伏于满地的血腥之中,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拽着几块尖利的岩石,似乎在忍着什么强大的痛楚。
血……她想杀人,她要杀人!只有血才能让她平静下来!她的体内,那焚心蚀骨的痛此刻已化作了嗜血的野兽,几乎融去了她所有的神智。
“啊——”她仰天长啸一声,手里的岩石顿时化为了齑粉,鲜红的血液从嘴角处一丝丝溢出,赤红的双眼像是随时都会滴出血来。
当冷月心跌跌撞撞寻到石室之时,见到的,便是表情疯狂而狰狞的摇筝。“摇筝,摇筝!”
是谁?风摇筝猛地转过头去,看向冷月心。俊美的容颜,漆黑的长发,关心的眸子,温柔的唇。
她想起来了。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风摇筝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她的表情就更狰狞一分。
冷月心心怀焦急,却一动也不敢动。风摇筝现在的表情不妙,看向他的眼光里充满了无可抑制的杀意,经验告诉他,现在不逃,等下一定会死的很惨。
然而他却仍是镇定自若,用最温柔的声音对风摇筝说:“摇筝,是我。”
我知道是你。风摇筝在心中冷笑。
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她不过因着好玩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只要她想,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的命,本来就是她的。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把一切不能发泄的痛苦都对他发泄出来!
“滚!”
冷月心被那声从口中逼出的怒喝吓了一跳。为什么要叫他滚,却又步步紧逼?
杀了他!杀了他!就像对之前那几只微不足道的小妖一样,撕裂他!
他的血,很香很甜……
她要……
“……不想死就给我……滚!”
冷月心心脏狠狠一跳。摇筝她……
走,还是留?他心中摇摆不定。
一只殷红的手触摸到了他的咽喉。风摇筝血红的双眼似要冒出火来,脸庞扭曲,像是在强行克制着什么。血丝还在溢出。
没有人见到此刻的风摇筝会觉得她国色无双,容倾天下。
更不会有人对此刻的她动心。
但冷月心却觉得,化身修罗的摇筝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只为了她的忍耐。此时此刻,无论为之付出什么,都值得了。
手,缓缓伸出。轻轻碰到了她的唇角,轻轻地,用大拇指为她把溢出的血丝擦去。不顾风摇筝随时都有可能扼断他的咽喉,冷月心向前一步,将风摇筝圈在了怀中,抚着她的秀发,“不要怕,我会陪你。”
八、
也许是冷月心的眼神、动作太过温柔,风摇筝竟平静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冷月心猝不及防,就被风摇筝狠狠地掐住了咽喉,有那么一瞬间,他因缺氧而脑海里一片空白,离死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这种感觉,他曾经体会过很多次,却从未有过像如今这样,心甘情愿。
如果我的血,能够减轻你的痛苦,那么请不要心慈手软啊——“……摇筝。”
轻轻闭上了眼,冷月心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条命,本就是摇筝救的,如今还她,也算死得其所。
然而风摇筝却迟迟未动,粗粗喘息着,垂下了手,跌坐在地。“……不……不可以,我不能……不能再杀人了!”
她单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牙齿紧紧地咬着红唇,却仍阻止不了鲜血外溢。为了保持清醒,她一个劲地将头撞上坚实的地面,一次又一次,额头渐渐渗出了血,直让冷月心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摇筝,摇筝!”他扑过去将风摇筝护在怀里,固定住她的头,伸出一个手指塞入她的口中,试图阻止她的自残,“你……不要忍了,把我杀了吧!”
“不、不行……我、我答应过……忘尘……”又是一阵痛楚上涌,风摇筝闷哼一声,一口咬住了冷月心的手指。十指连心,风摇筝用力之大,简直像是要把手指一口咬断似的,滴滴血液从手上流出,渗入了摇筝口中。
忘尘!又是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让风摇筝整个人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咋听到风摇筝唤着忘尘的名字,冷月心一颗心就像一半燃烧在火里一半浸在冰水中,忽冷忽热。又见风摇筝痛苦难当的样子,情急之下,一手抓过她的手,十指相扣,俯身便吻住了她。
许是被冷月心大胆的动作惊住了,风摇筝愣愣地任冷月心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竟也忘记了身上之痛。许久许久,冷月心才不舍地离开柔软的红唇,温柔地环抱着摇筝,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哄婴儿入睡一般。
待得此时,风摇筝的神智才彻底清醒了过来,伸手欲推却早已四肢无力,更添几分了火气,抬手便冲着冷月心那笑得温柔的俊脸扇了下去。
“啪。”一声,冷月心不闪、不躲,生生受了这重重的一巴掌,脸上立刻浮起一个红色的掌印。
“现在消气了?”出人意料地,他居然还保持着温柔的笑脸,然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我,一点也不后悔。”
“你——”对这种打不死又甩不掉的堪比小强的无赖,风摇筝气极,却因着自身无力而无可奈何,只能恨瞪着他,恨不得将这趁人之危的登徒子瞪出两个洞来。或许是因为累了,也或者是因为那怀抱太舒适,风摇筝很快便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你——”对这种打不死又甩不掉的堪比小强的无赖,风摇筝气极,却因着自身无力而无可奈何,只能恨瞪着他,恨不得将这趁人之危的登徒子瞪出两个洞来。或许是因为累了,也或者是因为那怀抱太舒适,风摇筝很快便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原想将风摇筝抱去紫晴阁好好睡一觉,然而他很挫的发现,他的腿已然软了,全身乏力。原来他,还是怕死的。担心石室内的寒气会让摇筝着凉,冷月心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交颈而眠。
漫长又恐慌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清晨和煦的阳光依旧普照大地。
冷月心是在风摇筝的骚扰中醒来的。彼时风摇筝正用手描着他的眉目,一脸若有所思,被他当场抓包也毫不避讳。许久才怅然道,“你,是第二个在血咒发作时不逃跑又不怕我的人。”
“那么,我是否该感到荣幸?”抓住在他脸上作怪的手,冷月心轻轻吻了一下,问/道,“能告诉我,第一个是谁吗?”
他能猜到,那第一个不怕她的人,定然是那名为“忘尘”的人,但他仍然想要知道,渴望知道她与那人曾经的过往。忘尘,已然是他和她心里的一根刺,避不开,躲不掉。
“他……叫忘尘……”风摇筝顿了顿话语才接口道,“是个很俊朗、又正气浩然的人吧,与我这样靠卖弄美色、双手染满了血腥的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风摇筝脸上分明挂着苦笑,眼中似有痛色。
“范益封,是我最后一个任务里需要刺杀的对象。他……是范御史的小舅子。那是第一个不为我的美色所魅,又不怕我的人。呵……你说这多么好笑,我居然爱上了刺杀对象的弟弟。”
“为了他,我忍着嗜血星咒发作的痛苦,保护那个刺史,将他的存在瞒得干干净净。后来事发,也是我让范御史故意说出我的下落来转移东厂的视线……”
“后来呢?”冷月心语气酸酸地问/道,将摇筝的手抓得更紧。
“后来……后来,他便死了。”风摇筝表情哀伤,似有悔意,让冷月心不忍再问下去。
风摇筝又道,“你知道他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就算嗜血星咒如何痛苦,都要好好活下去,还有……不要再****了。”说着说着,一行泪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
冷月心怜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一时相对无言。
原来,忘尘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一刻,冷月心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庆幸。至少,他还能陪在她的身边。
然而,死人比活人更加强大。死去的人总是最美好的,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击败她心中的幻影。
然,不管怎样,他还能看见她,还能陪在她身边……
九、
天姥仙山位于东海之上,世人谣传在此仙山上的草木可治百病,却少有人能平安到达,。而只要找到了仙山,逍遥观也便不远了。
逍遥观乃道家宗教学派,推崇老庄之学,信练内丹之说,追求恬淡无为的修行方式,行事一向低调,观中弟子亦不管凡俗事务,专心修炼,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近年来,烽火四起,饥荒蔓延,瘟疫肆虐。逍遥观为了拯救苍生,遂在杭州与仙山之间开辟了一条海道,通商通航。而在**的支持下,逍遥观的势力愈加强大。
这日天气晴好,浮云如飘羽。白云之下,青山成画,绿水如蓝,碧草如茵,百花争艳。其间有活泼可爱的小鹿在池边饮水,胆小的兔子看到人来,连忙窜入了草丛中。
真不愧是天姥仙山,堪比仙境,与万妖宫阴森恐怖的氛围截然不同。
冷月心慢悠悠地走在通向逍遥观的唯一小道上,苦苦思索着该如何进入观中。逍遥观与万妖宫向来不合,多年争斗亦分不出高下来,而逍遥观中的弟子尤为仇视妖类,几乎是见魑魅魍魉便立时斩杀。而他,现在已然非人非妖,若贸然闯进去,怕是非死即伤。
明知此去与入龙潭虎穴无异,然冷月心却一丝犹豫也没有。逍遥观中有一物,他非得到手不可。
至于这一物是何,事情还要追溯到一个月前——
那日冷月心亲眼见着风摇筝身受嗜血星咒苦不堪言,心痛难忍,第二日便找上了春十三娘。
“唉,摇筝这孩子,说来也真是命苦。当初,我是在崖底救的她,只是我能治好她的伤,却解不了她所中的蛊。”
“嗜血星咒,这是来自西方日落国的**巫师所创。当南天主星‘北落师门’最亮的时候,血咒就会发作,如果没有解药的话,中咒者会遭受万虫噬心之苦。但是摇筝她……中蛊已太深太久了,又因为这些年没有解药,所以——”春十三娘缓缓说道。
“所以——什么?”冷月心状似淡定地听着春十三娘的叙述,置于两侧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
聂老贼!这一笔,也定要算在他的头上!此生若不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冷月心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春十三娘叹息接着说道:“每月月圆之时,摇筝身上的血咒就会发作,那痛悔让她生不如死,更会增长她的魔性。我只能在她毒发之时暂时压制毒性,却无根治之法。”
“真的……没有办法了?”冷月心颤抖着声音说,又跪地朝春十三娘行礼,真挚地请求,“师父,一定,一定还有办法根治嗜血星咒。求师父告诉徒儿吧。”
春十三娘摇摇头,走近冷月心慈爱地抚着他的头顶,说,“唉,如果有法子医治摇筝,我还会等到现在吗?可惜我万妖宫的镇宫之宝《三界鬼典》已被逍遥观夺去,不然或许……”
三界鬼典?冷月心闻言,悄悄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又向春十三娘叩首告退,便回了紫晴阁。
春十三娘望着冷月心渐行渐远的背影,复又叹息,“时也,命也。望你,好自为之罢。”她隐隐觉得,命运已然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缓缓前进。
自从得知《三界鬼典》有救命之法,冷月心日日除了守在风摇筝身旁以博美一笑,不顾走火入魔的危险,妄自提高自己的修为。直到离下一个月圆之日已不满十日时,冷月心自知再也无法等待,便偷偷出了万妖宫,跟随杭州商队来到了仙山。
思绪拉回,冷月心将将隐去了身形,全身戒备。他已然在离逍遥观大门不足二百米处,随时都有可能被周围巡视的逍遥观弟子发现。
“喂!你是谁?”突然,一个俏皮的声音喝住了他。冷月心心内一惊,转忙看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站在他前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看着他。她身着一袭浅绿色的百珍袍,如瀑的长发柔顺地贴在后背,两缕额发垂落在两侧。脸际常若芙蓉,眉如远望远山,粉腮无双艳,明眸涟漪波。
“喂,就是你!鬼鬼祟祟的样子,你不会是万妖宫派来的奸细吧?”见冷月心不理会她,那少女又冲他喊了一声。
见那少女竟然破了他的疏影,冷月心有些惊诧。他并不知道,逍遥观为了克制万妖宫的疏影身法,独创了“鬼目决明”心法。但见那少女单枪匹马,冷月心立时镇定下来。他正愁如何进入逍遥观,没想到就有一个绝妙的诱饵送上门来。
未等少女反应过来,冷月心一个水云游瞬间到了少女身边,秋千索与声声慢齐出,那少女也只得束手待擒。
“你,你卑鄙!无耻小人!”少女使劲挣扎起来,同时嘴上也不闲着,破口大骂。“快放开我!混蛋!不然,不然我让你好看!”
噗,这丫头还真有趣。冷月心面不改色嬉笑道,“多谢夸奖。”
“你你你——”少女为之语塞,显然是气到不轻,连话都说不完整,一连说了三个“你”字还说不出下文来。
十、
“你舌头被猫咬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冷月心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那模样简直将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学了个十成十。
“你你,你舌头才被猫咬了!你全家都……”炸毛了的少女刚开口骂道,却被冷月心突然冷下来的眼神吓住了。
“不好意思,我全家就只有我一个了,而我的舌头,还好好地长在我身上。”冷月心笑着说道,“不过你的舌头,会不会真的被猫咬,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说吧,逍遥观的藏书阁在哪?”
明明面前之人笑容温文尔雅,但少女却感到背后有一阵阵寒气冒出。即使小命还攥在别人手中,她倒是仍不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逞强道,“我才不告诉你,你这个万妖宫的坏蛋!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让师兄给你好看!”
说着,她将头一撇,作出宁死不屈状。见状,冷月心不怒反笑,“真是嘴硬,信不信我连你尘哥哥一块杀了?”
“不可能!尘哥哥是世上最厉害的,他可是我们逍遥观的首席大弟子。我看死的应该是你才对!”一听冷月心质疑尘哥哥的能力,少女立刻嚷嚷起来。
“怎么,你喜欢你那个尘哥哥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冷月心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样子,悠悠然道,“对了,你的尘哥哥长得如何?”
额……这两件事有关联么?少女不明所以,满眼疑惑地望着冷月心,“我尘哥哥是最帅的!”
“哦。那正好,我就喜欢美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若你的尘哥哥当真如你所说那么帅,我也就勉为其难,将他收入我后宫吧。”冷月心一边笑眯眯地说,一边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果然,少女倒吸了一口气,当下便如炸毛了的猫一般,中气十足地冲冷月心吼道,“你你你做梦!尘哥哥才不喜欢男人,还是你这样恶毒腹黑的混蛋!只要有我殷紫萍在,你休想染指尘哥哥!”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怎么救你的尘哥哥?”冷月心“噗”地笑出了声,扬了扬手上的一个小瓶子,说,“看见这瓶子了吗?这里装的是最烈的**,任你的尘哥哥再厉害,也抵挡不住。”
又装出为难的样子说,“**以,不过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殷紫萍气鼓鼓地瞪着冷月心,眼儿如铜铃一般大,语气生硬地问/道:“什么条件?”
“若是你能告诉我逍遥观的藏书阁和藏宝阁在哪里,我便不对你师兄用药。如何?”
“你做梦!”殷紫萍一口拒绝,还趁机狠狠地在冷月心的手腕上咬一口。“我是不会助纣为虐,帮助你这个万妖宫的妖孽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还真是只牙尖嘴利的小猫。”冷月心轻轻笑道,“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便无计可施了吗?”
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殷紫萍拎起,冷月心正欲挟人质直接闯入逍遥观,忽有一人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何人?快放下萍师妹!”
殷紫萍一见来人,一改有气无力的样子,两眼放光,兴奋地朝来人叫道,“尘哥哥,快救我!”
来人约莫二十来岁,眉目俊朗,墨黑的双眼炯炯有神,身量修长,一袭青白的道袍衬托出他的飘逸和气宇不凡。他手持的乃是一把毫不起眼的宝剑,不过冷月心一眼便看出那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不争剑。
看来这就是逍遥观的首席大弟子了,亦是殷紫萍心心念念的“尘哥哥”。
冷月心心中了然,将殷紫萍拉至身前,一手掐住她的玉颈,冷声对来人说道,“得罪了。若想要你师妹平安无事,就拿《三界鬼典》来换吧。”
《三界鬼典》?青年皱了皱眉头,思量了下说,“这,恐怕不行。《三界鬼典》已被师尊封印,纵我不能得。奉劝阁下速速放了我师妹,否则后果自负。”
“是吗?”冷月心冷笑着,狂妄地说道,“今日,这《三界鬼典》我拿定了。就算是闯,我也要闯进去。”说着,便挟持着殷紫萍步步紧逼。
也许是他大意罢,竟忘记去查看殷紫萍所中秋千索是否失效。一招错,步步错,变故突生。当冷月心察觉他已然中毒时,青年已挟剑以雷霆之势飞身攻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冷月心将殷紫萍抛了出去,堪堪躲过一击。
形式一下变扭转了过来。青年一击不成,回身接住殷紫萍,动作迅疾得让人忍不住叫声好。现下见冷月心无人质在手,又与殷紫萍携手,青年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招招致命。不多会,冷月心便挂了彩。
一招“雷动九天”,眼看冷月心就要避无可避,命丧于此,忽然间有异香弥漫。火红色的曼珠沙华,从天而降。
青年与殷紫萍皆突感全身无力,而那雷阵也因青年法力不济,偏离了方向。这时,一袭紫色从他们眼前掠过,再睁眼,哪还有冷月心的身影?
然而,他们似乎也并不关心冷月心到底去了何处。自曼珠沙华一出,两人的神情各异,神思恍惚。
青年伸手接住一朵曼珠沙华,眼中突然溢满了悲伤,对着紫衣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竟然,是你……摇筝。”
而殷紫萍却是一脸震惊,隐隐有愤恨之色。
十一、
碧波万顷,海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一艘浩大的商船稳稳当当地行驶在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东海之上,正向着台州海岸前行。
风摇筝倚在船头,眼望远方,不言不语。清风徐徐,亮丽的长发飘扬。不远处,冷月心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来。虽然风摇筝及时出现将他带走免去了性命之忧,但先前与那青年打斗之时,已伤及了肺腑,冷月心一时半刻仍无法调息过来。
“我不会说谢谢的。”神色复杂地望着摇筝的背影,冷月心朗声对她说道。
风摇筝侧过身来,阴沉着脸,“你倒是出息了,单枪匹马独闯逍遥观。若是我再来迟一步,恐怕如今我要带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抱歉。”冷月心毫无诚意地向风摇筝道歉道,“是我连累你了。如果你不来救我,大可不必多管闲事。”
明明心内很是高兴,然冷月心面上却是一副“谁让你来多管闲事”的模样,如同一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孩一般,实在是别扭至极。
“你我也算师出同门,若不是春十三娘拜托,我也懒得走这一趟。”风摇筝无情地说道,如在冷月心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忍住心头的失落感,冷月心装作不在意地开口说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风摇筝忽然冲他绽开一个邪恶的笑容,看得冷月心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地方,你再熟悉不过了。”
一路奔波,冷月心跟着风摇筝终于到了她口中所说的“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居然是金陵。
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充斥着他黑暗过去的金陵。
彼时正是夜晚。金陵不愧是大明的名城,一路灯红酒绿,繁花锦簇,垂柳青青。街道旁挂着万千花灯,亮如白昼,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派繁华之景。各种摊子沿途一色摆开,卖花卖首饰卖簪子,应有尽有。
果真是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是心境不同了罢。感慨着,冷月心边走边注视着风摇筝,犹如在欣赏一幅绝美的风景。却不知他已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这二人并肩走着,又皆是容貌极美之人,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无法遮挡他们耀眼的光芒。有少女迎面走来,看见冷月心不免大吃一惊,又红着脸飞快跑开。
走了不多一会,风摇筝忽停下了脚步,冷月心这才发现,他们已到了魅香楼——金陵城规模最大名声最响亮的青楼,亦是东厂设在金陵传递情报的秘密联络站。
冷月心亦停下脚步,冲风摇筝挑了挑眉头,无声地询问她的用意。风摇筝回他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然他总觉得那笑容是多么的不怀好意。
“你说若是金陵第一青楼被人砸了,会如何?”果然,她不负众望地宣布了答案。
砸青楼?冷月心额头上瞬间划下几条黑线。不愧是风摇筝,想法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若说是因为过去被迫沦落风尘如今终于有了实力来报仇,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吧?她的反射弧难道有那么长么?
“你说若是金陵第一青楼被人砸了,会如何?”果然,她不负众望地宣布了答案。
砸青楼?冷月心额头上瞬间划下几条黑线。不愧是风摇筝,想法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若说是因为过去被迫沦落风尘如今终于有了实力来报仇,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吧?她的反射弧难道有那么长么?
当然不是。
魅香楼是东厂情报来源和联络站,毁了它,便是毁了东厂的耳目。而聂老贼势必要出面,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不过一瞬间,冷月心便想明白了其中的一切。清楚是一回事,但砸青楼到底是一项技术活,何况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青楼,更需要一个精密的计划以及……一个诱饵,计划想必风摇筝已心中有数,但那诱饵……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便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冷月心很无奈地选择了妥协。
据说那一日金陵排行第一的青楼魅香楼迎进了一名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一身白衣,玉冠束发,容貌俊逸,神情说不出的慵懒。一进门就砸了一百两金子,要与花魁共度一夜。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在今时,一个成年男子做力气活一年到头也不过十几两银子,会写字、算账能在大户人家里做事的,一年也只有几十辆银子。
一百两银子已能让魅香楼再买进五、六个资质不错的小姑娘。进青楼能一下子砸下一百两银子的已属难得,就算那些官宦子弟,最多的也只一次砸了五百两银子罢了。
何况这是金子。
这样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不过盏茶功夫,白衣公子便拥着花魁**姑娘,在花魁闺房**楼开怀畅饮。
街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十几个家丁拥着一辆轿子快速接近魅香楼。站在门口迎客的**和姑娘们一看这仗势,都有些嘀咕。哪有人如此大张旗鼓地来**的?就算再有钱,顶多也就四五个仆人陪同,可这……
轿子在魅香楼门口停下了。一名家丁上前拦住**,询问刚才有没有一个白衣玉冠的客人来过,并大概形容了对方的身材相貌。
**一听家丁形容就知是那一掷百金的客人,但不知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一时不敢回答。
“他和我们主人约好在魅香楼见面。并说会请花魁**姑娘陪同。”
一听家丁这样说,**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道:“有有!这位客人已经在**楼楼坐下,**姑娘也已一边陪同。大爷里面请!”
轿帘从内掀开,家丁连忙伸出胳膊让里面人搭扶。
一只胳膊伸出,轻轻搭在家丁的手臂上。看不见贵客的手,只能见到长长的云袖,袖口绣着复杂的花纹。
一看到这只袖子,**已经暗道一声不好!
是女人!而且是有钱有地位的贵夫人!
十二、
贵客探出了头,如丝的秀发挽成了时下最流行的随云髻,一根展翅凤凰金钗斜斜插入发中,凤凰尾翅闪烁着流光坠下。
光这根镶满珠宝的金钗,就能看出来者的身份不凡。
**开始后悔不该多嘴多舌,魅香楼今天看来要迎进了不得的客人了。
贵客走出了轿子,在她抬头的一刹那,魅香楼门口突然安静了,无论是来寻芳的客人还是花楼的姑娘、**,全都盯着来人移不开目光。
淡紫色的纱裙将窈窕的身材紧紧包裹,左手的半臂上孔雀金线细细绣成的牡丹在褶皱中若隐若现。她目光所及之处,众人只觉得连骨头都酥了,恨不得化作那风流鬼,死在牡丹花之下。
纵使心内十分想要一亲芳泽,然而却无一人敢上前与之攀谈。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疏离感,仿佛看见了一切却又完全没放进眼中的目空一切,压倒了众人。
魅惑却又冷淡,这样矛盾的组合放在她身上,不仅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更让人觉得她美不胜收,犹如一杯散发着清香的美酒,引人沉醉。
美丽的贵妇一步步走入魅香楼,看到的**和花楼姑娘竟无一人敢伸手拦阻。一直等到她走进大厅引起轰动,**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夫人!夫人!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留步!”
那贵妇轻蔑地看着**,询问花魁**的在哪里。**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左顾右盼不敢回答。
“哟,你们瞧,找男人***来了!嘻嘻,长得这么美有什么用,还不是拴不住男人的心?”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媚笑着讽刺道。
一听此言,当场就有几个姑娘赞同地嘲笑起来。
“就是嘛!生得美,生得好人家又有什么用!男人哪,哪有不喜欢寻花问柳的?”
顿时嘲讽声盈满了整个大厅。紧张的气氛一松弛,甚至有一好色的**开口调戏贵夫人。“夫人哪,你男人不要你,我可以要你啊!你长这么美,还怕闺房寂寞吗?哈哈..啊─我的手!我的手!”
该**抱着捧着鲜血淋漓的手惨叫起来。本来坐在他旁边的花楼姑娘看到他的惨状,也一起发出惊叫。大厅一阵大乱。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半人多高的狐狸,跑进了大厅上蹿下跳,将众人闹的鸡犬不宁。
顿时,魅香楼大厅完全乱了套。姑娘的尖叫声,客人的怒骂声,随着情势越来越混乱,开始有客人往外逃。**又要拦住没有付帐的客人,又要阻止那畜生闹事,眼看着场面越来越不能控制。
魅香楼的护院很快就被派了出来,个个一看就知是高手中的高手。然不知那贵妇使了什么法,竟无一个人能够近得她的身,连衣角都摸不到。那只狐狸呲牙咧嘴地跟在她身旁,将试图靠近的人一次次逼退。
贵妇终于突破重重障碍来到了**楼下。
彼时白衣公子正将花魁抱在怀中,一手拿着酒杯边喝边与花魁调笑。那花魁衣衫半褪,双手环住白衣公子的脖子,身子如蛇一般软软地贴在他胸膛上,一副不胜酒力的娇弱模样。
“砰!”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由外踹开。一人一狐出现在门口。
**姑娘睁大了眼睛向门口看去,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正欲大声斥责这不速之客时,就听白衣公子害怕地喊了出来:“你、你怎么,来来来了?我我什么也没干,就喝了酒……”
话未完,白衣公子就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怀里的**姑娘推到了地上,转身便从窗户口跳了出去。**“哎呦”一声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抬头对上贵妇冷若冰霜的眼神,吓得连动也不敢动,彻底呆了。等她回过神来,屋里哪还有白衣公子和贵妇的身影。
而外面,彻底吵翻了天。
白衣公子在魅香楼里满院子跑,贵妇紧追不放,最后竟互相动起手来。奇怪的是,那白衣公子在贵妇面前,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那畜生也紧追着他们,边跑边嗷嗷直叫,兴奋至极,仿佛在为白衣公子和贵妇喝彩。
“夫人,娘子,你听我解释……哇!”
一道掌风扫过,门窗变成了碎片。
“娘子,不要再打了!娘子,我、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吧!”
那公子苦苦求饶,然贵妇仍是一语未发,出手招招狠辣。两人边打边跑,不一会就进了外人无法进入的魅香楼内苑。在这里,他们遇上了新的阻力。
可惜或许是这对夫妻的武功太高,加之巨狐在旁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出来阻拦的人要么被牵连进两人的打斗中,被同伴揍得鼻青脸肿,要么就是被夫妻两联手打趴在地。越是高手,受的伤也越重。
在贵妇的追赶中,白衣公子闯进了貌似魅香楼**的房间。而魅香楼**也终于露了面,拦住了想随之冲进去的贵妇。
“不知这位夫人府上哪里?可是哪里得罪了您,才让您带人来砸魅香楼?”月娘虽怒,但被贵妇人生人勿近的气场所慑,不得不赔个笑脸小心询问。
贵妇连撇都不撇她一眼,甩了甩袖子就要进入白衣公子逃去的房间。月娘自是不答应,一边让心腹进入她房间搜寻,一边又忍气询问了次。
贵妇被她拦住去路有些不耐烦了,轻轻吐出了三个字,“你不配。”
当下就把月娘气得不轻,竟口不择言起来,“夫人!说话请三思!奴家就算再不配,也比上妓院来找男人的……唔!”
话才说到一半,月娘就被打了一巴掌,鲜红的巴掌印浮现在她凝如玉脂的脸蛋上。而她根本就没发现对方是如何动的手。这回她不光是恼怒了,还生出了一丝畏惧。
月娘明着是魅香楼**,但她的真实身份却是东厂专司魅者的管事。能坐到这个位子,她本身的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而她现在被人当面打了一个耳光,竟然还没看出对方是如何动的手,如何不叫她心生畏惧。
月娘的房间内传来了打斗声,不多久居然开始冒烟。月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也顾不上跟贵妇争执,赶忙朝她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内另有密室,里面放着魅香楼中魅者的名册以及各种各样的情报,还有姑娘们的卖身契。不管是哪一样,她都不能让它们有任何的损伤。
这次,却是贵妇拦住了她。
十三、
秦淮河边数一数二的魅香楼昨夜被人砸了,而且连老板娘的内苑也烧的一干二净。若不是内苑与前苑中间隔了个水池,恐怕整个魅香楼都要付之一炬了。
现在魅香楼损失惨重,暂时关门,等重新开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而使魅香楼毁于一旦的,据说是个貌美无双、上门去寻丈夫的贵夫人。
这位夫人的身份众说纷纭,有说是官家命妇,有说是商家掌权,更甚者还有人说那贵夫人根本不是人,而是鬼。据目击者说,那贵夫人带着一只极为邪门的狐狸,那些护院根本就碰不到她的人,而在她追着其夫进入内苑又放火烧了魅香楼后,两人一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事后,魅香楼的护院盘问那些等在外面的家丁。他们却是如梦初醒般,一问三不知,只记得在见了一个女人之后就人事不醒了,连自己是怎么到的魅香楼都不知道。
于是,在几番添油加醋下,一则流言便热腾腾地出锅了。众口相传,有一富家子弟为了魅香楼的花魁逼死了发妻,而那贵妇死后怨气冲天,化为厉鬼前去魅香楼捉奸索命。这才使得魅香楼有了这无妄之灾。到第二日入夜时分,这件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谈之色变。
彼时,仅靠两人一狐就挑了魅香楼的罪魁祸首正大摇大摆地从谈论着此事的人群前走过。即使昨夜发生了如此大事,秦淮河畔依旧歌舞升平,街上也未见冷清萧条。
风摇筝与冷月心漫步于街头,尽管换了一身稍显低调的服饰,然而他二人绝美的容颜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天生的发光体,一路上引来不少男女驻足观望。
“姐姐你看!那公子长得可真是漂亮啊……”不远处,一对姐妹花痴痴地看着冷月心,对他评头论足。
冷月心是何人,自然将那对姐妹花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平生最恨别人说他“漂亮”,若是平时定要将那人明里暗里整个半死,然这回他却好心情地不予计较,实在是诡异至极。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风摇筝,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昨夜大闹魅香楼时他唤的那声“娘子”。就算只是假的,连名义都算不上,但至少能够让他欺骗自己,她是属于他的,哪怕只有一刻时间。
此时华灯初上,游人如织。风摇筝在一家卖花灯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回身笑着招呼不知何时落在了后面的冷月心。那些个花灯造型迥异,璀璨如火,却仍遮不住盖不掉风摇筝的绝世风采。
冷月心向她看去,只见伊人笑颜如花,呼吸一滞,周遭的一切再入不了他的眼,只余一个风摇筝。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尘哥哥,你看那个画眉鸟,声音真好听。”正出神间,冷月心忽然听到了一个娇俏的女声。自认记忆力惊人的他,自然认出了那天在逍遥观遇上的医师殷紫萍的声音。
他当机立断,向不远处的风摇筝使了个眼色,便悄悄在人群中隐去了身形,搜寻殷紫萍与逍遥观首席大弟子的行踪。那两人并没有离的很远,那方士仍旧一身青白道服,宠溺地看着一身粉衣赖在他身上不住撒娇的殷紫萍。
冷月心不敢轻举妄动,只远远地监视着。殷紫萍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将那方士一会拉到这,一会拉到那,见什么都喜欢,都想要。那方士真好脾气,脸上也不见不耐之色。没一会,两人便在卖花灯的摊子前伫立不前。
“尘哥哥,我要那个莲花灯。”殷紫萍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一盏造型别致的莲花灯,摇着方士的手要求道。
“好。”拍了拍殷紫萍的头,方士一口答应了下来,从腰间取出几文钱递给摊主,便动手去取架子上的莲花灯。然而,不知看到了什么,那方士仿佛被定身了一般,怔在了原地。
在花灯架子的另一头,风摇筝把玩着一个莲花灯,百无聊赖地等着冷月心归来。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轻松地逛过街市了,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架子对面似乎来了一对有趣的小情侣,听着他们的对话,风摇筝竟有些羡慕。
如果时光能倒转,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再一次地转过头去看那对情侣。然而,时光永远不会给人后悔的机会。随着她与他之间的莲花灯被拿下,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手中的莲花灯颓然落地,风摇筝却全然不觉。从见到对面那人起,她的思绪就被抽空,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的笑容一分一分地收去,与那人相对无语。
还是那方士先回过神来,怀恋中又略带苦涩地唤她,“……摇筝。”
十四
风摇筝傻傻地站着,一脸不敢置信。
这一定是一场真实得近乎荒诞的梦。当梦醒来的时候,那张在一个个梦里也令她心痛如绞的清俊容颜,依旧会消失不见。但是——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请允许她陷入这梦中不复醒来吧。
她宁愿沉醉于这虚幻之中,也不想再面对真实的痛楚。
“忘尘,忘尘,是你吗?”声声呼唤,字字动情。风摇筝抬起手来,想要抚摸对面那人的脸庞,却始终不敢将手贴上去,似乎怕自己一碰那幻影便会再次消失。
“是我,摇筝。我……回来了。”
很多年后,莫忘尘想起那一幕仍觉得苦涩无比。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定不会带着紫萍去金陵夜市。他宁可摇筝仍是当他死了,也不愿在那样尴尬的时刻重逢,让她以最不堪的境况得知真相。
有时候,真相最是伤人。无知才能无畏,无所求,才能长乐。
“是你!你还来缠着尘***什么!”见风摇筝与莫忘尘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久久不分开,一旁的殷紫萍立刻恢复了其炸毛的本质,厉声质问风摇筝,“尘哥哥是我的!你这妖女,还想来害他吗?”
她紧紧攀住莫忘尘的手臂,有意无意地向风摇筝炫耀着她与他之间的亲昵。
风摇筝这才发现殷紫萍的存在。那日去救冷月心时,匆忙间有过一面之缘。想来,那日莫忘尘也是在场的。而殷紫萍的质问与动作,犹如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她闭了闭眼,才问/道,“她……是谁?”
“她……”
莫忘尘还未开口,殷紫萍便迫不及待地答道,语气中不无得意。“我是尘哥哥的未婚妻!”
“我要听你说,忘尘。”风摇筝目光灼灼地盯着莫忘尘,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若是你说,我便信。”
“……是。”莫忘尘涩声答道,微微将头撇向一边,竟是不敢去看她那灼灼的目光。
风摇筝眼前一黑,向后踉跄了几步,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似的,再也无力支持。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一双手从身后托起了她。她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却发现是冷月心。
转过头看向莫忘尘,只见他面上盈满忧色,然而手却仍被殷紫萍扣在手中,不得脱身。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放声大笑。而她,也真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是谁的笑穿透了云霄,无望而悲凉?又是谁,被谁的笑揪痛了心扉?
原来,伤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风摇筝轻轻推开冷月心,又恢复了那冷若冰霜的样子,一字一句地对莫忘尘说道,“莫忘尘,我愿此生从未遇到过你。从今以后,我们……恩怨两消,形同陌路。”
“如今,你做你的逍遥观首席大弟子,我做我的万妖宫首席大弟子。再见,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说罢,风摇筝便拂袖而去。冷月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莫忘尘,也追随着风摇筝的脚步而去,徒留莫忘尘与殷紫萍在人声鼎沸的夜市上。
万妖宫,魅舞楼。
**的帷幕随风飞扬,在层层的纱帐中,放置着一张华丽而舒适的软榻。风摇筝横卧在塌上,媚态横生,也不拿酒杯便直接用酒壶往嘴里灌,透明的酒液撒得遍地都是。
她的眼角,隐隐有水光闪过。
果然,是在这里。冷月心几乎没花多久便找到了风摇筝的踪迹。这样的摇筝,让他心痛,让他怜惜,却也让他更受之蛊惑。她就像是一种毒,起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不知何时起,这种毒便牢牢地在他的心中扎了根,解不开,去不掉,无药可救。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默默看了眼已然醉了的风摇筝,冷月心将准备好的熏香点燃,又将宽大的衣衫褪至肩上,内衫大敞,露出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肌肤浸在月色中的青丝散发出动人的光泽。
做完这些,他慢慢上前爬上了软榻,夺过风摇筝手中的酒壶,凑到自己唇旁,醇香又清透的酒便这样缓缓泻入微张的红唇中。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着,一缕晶莹的液体自唇角滑落,没入衣领之中。
“摇筝……”声音低哑而迷离,充满着挑逗的**。
是了,他此番作为,不过是要**醉酒的风摇筝罢了。原先他以为那个忘尘,不过是个死人,不足为惧。天地如此辽远,时空如此寂寞,只要守在她身旁,终有一日能够守得花开见月明。然而,命运弄人,他的情敌居然没有死,虽然是以着那样不堪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说到底,他仍是在怕。风摇筝的心里,还有着莫忘尘的影子,而他,还未走进她的心中。忘了是哪时看到的剧文里写过:得不了你的心,得了你的身,将来老了回味也好。
这时候的摇筝正是脆弱之时,若不趁此良机,将来就是后悔也无用。反正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十五
醉眼朦胧地看着冷月心,风摇筝吃吃地笑出了声,“月心,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把酒还我。”
“摇筝……你难道不知酒容易乱性么……嗯?”低低的一声鼻音,却百转千回,绕肚穿肠,简直要将人的理智都消磨地一干二净。冷月心朝风摇筝抿嘴一笑,如妖孽出世,极尽妖娆。
“你是想用男色来迷惑我么,月心?”风摇筝撑起身子,眼神不带焦距地望着他,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冷月心轻轻环住了她,在她的耳边呼出几口热气,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道,“不,是你惑住了我。”
言罢,只听风摇筝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然后她一个使力,冷月心即被她压在了身下,攻守之位已然颠倒了过来。冷月心失笑,本以为他在上,不料她竟然如此主动,果然那**香没有白燃。
此时风摇筝在熏香与酒意的作用下,已然动了**。白嫩的小脸通红,眼神迷蒙,似醒未醒,衣衫半褪,酥胸欲露未露,妖媚无双。
冷月心呼吸骤然变得沉重了,有些承受不住这份妩媚的风姿,全身热得似火烧火燎。可偏偏跨坐在他身上的妖女不放过他,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这也算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吧。终于他觉得再不能忍受下去了,手一伸,便将风摇筝拉到了他胸口。倾身吻住风摇筝娇巧柔软的樱唇,冷月心的两只手也没闲着,如蛇一般滑入她的衣衫内。
手所到之处,衣裳分崩离析。风摇筝细细呻吟出声,也不甘示弱地在他的身上挑逗起来,白皙纤长的手顺着灼热又刚硬的胸慢慢下滑,在右胸处打了一个圈,又向他结实的腹部探去……
这下却是点燃了熊熊大火,冷月心突地一个翻身,将风摇筝复又压在了身下,狂热的吻又席卷而来。犹如一只小兽一般,在她身上啃咬出点点红印。在他身下,风摇筝渐渐融化成了一滩水,而他刚强似山,彼此缠绕,再难分离。
红烛摇曳,纱帐轻扬,夜色微凉,满室春光。而激情的夜晚,才刚开始……
翌日清晨,冷月心醒的不算早,睁眼之时,天已大亮。他侧首望了一眼躺在旁侧的人,眼神一片柔软。许是昨夜不胜酒力加之一夜承欢,风摇筝看起来睡得挺沉,呼吸舒缓,面色平和,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冷月心静静看了她一会,正待起身,不料一只玉手压上了他的胸膛,回头便对上了风摇筝笑意粲然的水眸。他低低笑开,打趣道:“娘子怎的起这么早?莫非是为夫昨晚不够卖力,让娘子大早上就欲求不满了?”
风摇筝朝他妖媚一笑,半撑起身子,回道,“以色侍人,你可知何罪?”
冷月心面上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然而双手却是忒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移开来,“为夫知罪,不知夫人可是想出什么法子来整治为夫?为夫心里可是害怕的紧哪。”
在他的胸口捶了不轻不重的一下,风摇筝妩媚地白了冷月心一眼,嗤笑着说:“你会怕?昨夜你**之时,怎么就不怕了?还有,我可不是你的娘子。”
“谁说的?那日在魅香楼,我喊你娘子之时你可没有反对……”把玩着风摇筝垂落在他胸前的秀发,冷月心状似委屈地说,“怎的?娘子享受完了为夫的肉体,就打算过河拆桥了?”
“真是色胆包天呢,我可是妖女啊。你就不怕我将你采阳补阴,力竭而亡?”
冷月心痞痞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风摇筝扑倒,直接霸王硬上弓,边轻咬着她圆润的耳垂,边粗喘着气说道,“你没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便是死在你身上,又如何?何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纱帐微微颤动着,不时被内中的动作激起层层碎浪。至于渐起的低吟声,它则是遮也遮不住的了。
一个时辰之后,风摇筝平息了呼吸,从冷月心怀中坐起,捞起一旁的衣物穿戴整齐,背对着他下了床。昨夜与今晨的一切,她记得很清楚,却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起初不过是藉着酒意将他错认成了忘尘,然而后来却是连她也沉迷了进去。
她不过是想要逃避罢了,她知道。但是这样对他,却是不公平的。他对她的好,她并不是无所觉。未知是几时,他竟也在她的心上悄悄占了一个位子,却是无关爱情。
“月心。”她轻轻唤道。
“嗯?”沙哑的嗓音有着说不出的性感迷人。
“除了心,旁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人。”
冷月心眸子黯了下去,不一会又扬起了不在乎的笑容,“啧啧,娘子你莫不是以为为夫真的爱上了你?虽然娘子你很美,不过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可不是为夫的风格。”
“那就好,月心。”别让我欠你太多……
风摇筝叹息着走开了,而身后的冷月心悄悄收敛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
十六、
自从那日之后,冷月心清楚地知道,风摇筝的心已然画地为牢,旁人进不去,她亦出不来。但无论怎样,她是再无可能原谅莫忘尘了,只是那背叛的伤口也会伴着她一生,再难愈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风摇筝就是那样烈性的女子啊。她将所有的伤痛软弱都藏在了心底,留给世人的却是一张冷酷无情的面具。他是何其不幸,又是何其有幸。命运让他早一步认识了摇筝,然而他一直都比莫忘尘慢了一步。就只是一步之遥,他便再也不能靠近她的心。然而他却比莫忘尘更能长久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在万妖宫的日子很平静,白日里风摇筝尽其所能地将她所知道的术法传授于冷月心,夜晚两人便在月下把酒畅饮,酒酣耳热后便同塌而眠。只是如那夜一般动人心魄的舞姿却是再也不曾见到了。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坏,却也说不上好。唯一让冷月心挂心的,便是风摇筝身上的血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然而他却只能如一个看客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受它折磨,却是无能为力。
他也曾想过再入逍遥观去盗取那本《三界鬼典》,但是逍遥观防守甚严,他几次瞒着摇筝去仙山打探都无法突破最外层的结界,更重要的是,风摇筝根本不会同意他去做这件事。逍遥观,连同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禁忌。
不料有一日,冷月心前去向春十三娘请安,正要离开时,春十三娘出声唤住了他。“月心,你且留下,我有话问你。”
“师父请问。”对春十三娘,冷月心一直将之当做长辈,敬重有加。不仅是因为她是万妖之王,也因为她对他就如母亲一般慈爱,更因为她曾经救过风摇筝。
“唉,月心,你还不打算放弃么?”
冷月心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春十三娘的眼睛,“恕弟子愚钝,不知师父想让弟子放弃什么?”
春十三娘无奈地望着冷月心,一针见血地说,“《三界鬼典》。”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月心,放弃吧。虽然我也很想将那魔书带回万妖宫。但若是用失去一名弟子的性命作为代价,我宁可不要。”
冷月心倏地咬紧了牙关,“除了这件事我办不到,旁的事师父尽管吩咐。”
“你……痴儿啊。”春十三娘叹了口气说,“如果有别的方法能够治摇筝的血咒,你可愿意打消上逍遥观的念头?”
“师父!”冷月心抬起头来,希冀地看着春十三娘,“只要能够救得摇筝,弟子自会打消了那念头。”
“好吧,看来不告诉你也不成了。前日我上酆都去探望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说到此事时他告诉我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若有人能够以血为引,与中了星魂血誓之人缔结转魂誓便可将那人所受的痛苦转移一半至施术者。若再以上古魔琴‘惊龙吟’在星魂血誓发作时弹奏‘清心曲’,就能压制住嗜血的魔性。”春十三娘对冷月心缓缓叙说道。
“那……惊龙吟现在何处?”
春十三娘脸上突然出现了难色,欲说还休,“我那老友虽然将那转魂誓心法告知与我,然而惊龙吟的下落,却不得而知。也有传闻说,最后一次见到此琴,是在兰若地宫。然而那地宫……”
闻言,冷月心暗暗下定了决心,对春十三娘说道,“如此,弟子想去地宫一探究竟。摇筝她……还请师父多劳神了。”
知道冷月心心意已决,春十三娘将劝说的话吞回了肚中,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叹道,“去吧,我自会留意摇筝。你……一路小心。”
辞别了掌门,冷月心直奔紫晴阁。只见风摇筝躺在塌上,仍睡的香甜。不知梦到了什么,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又翻了个身,锦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去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又动了动唇却无任何声音发出,唯恐吵醒了风摇筝。
“等我,摇筝。”
十七
阴森可怖。
当冷月心一踏进兰若地宫的入口之时,心底便生出了如此感觉。与万妖宫的阴暗冷情不同,兰若地宫显得更加恐怖。由于在长年不见阳光,地宫内暗无天日,寸草不生。“嗒、嗒”的滴水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地宫内,显得更加空旷、死气沉沉。
传言地宫之内生活着连万妖宫都不容的魑魅魍魉,不管是谁擅闯入此地,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几百年来,几乎没有人敢踏足此地。而他要找的惊龙吟,在****被芸娘带入这里,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能见到她们。惊龙吟与芸娘,渐渐成为了江湖上的一则传说。
冷月心一边在脑子里收集着所有关于兰若地宫的信息,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这里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妖兽恶鬼从哪里出现打他个措手不及。不过奇怪的是,这一路走下来,却并未受到过任何袭击。尽管如此,冷月心仍不敢放松警惕,全神戒备任何可能发生的危机。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冷月心才发觉有些不对头。他一直防范着路上可能会出现的妖兽,却不料这条路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不管他如何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处。看来这里是被人布下了迷魂阵,如果不找到破阵的法门,那么他就会活活困死在这里!
静下心来想了想,冷月心不慌不忙,沿着四周走了一圈,然后便在一块毫不起眼的岩石前停了下来,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于其上刻下一个符咒。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犹如起伏不定的海面一般,冷月心却若无其事地仍稳稳当当地站着。地动过后,那毫不起眼的岩石竟然突变成了一块两丈(注:1丈=3.333米)高的石碑,上书“女娲石”。
“嘻嘻,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破了我的迷魂阵……”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嬉笑声,冷月心隐去了身形循声而去,看准时机使出了秋千索,果然将之擒住。原来竟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
“啊,公子你不要杀我……”在冷月心冰冷的目光下,那少女瑟瑟发抖,怯怯地求饶道。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的瞅着他,轻轻晃动的长发诱惑的散乱着,真是我见犹怜,诱人犯罪。
冷月心微微抬头,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那少女,伸出手抚上她的脸,眼中带着一种贪婪的欲望。
“公子,求你放了我吧。”少女再次求饶道,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带着不尽的诱惑,纤细的食指轻轻划过冷月心的手臂,颇有欲拒还迎的意味。“只要公子放了我,公子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此话当真?”冷月心低声问,一只手在她身上流连不去,渐渐滑向少女的后领,感受着少女特有的滑腻的触感。
“当然,若公子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我以身……呃!”少女突然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一双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白皙的小脸瞬间憋得通红,下身竟现出了一条鱼尾。
此时再看冷月心,一脸冷酷,双眼布满了杀意,哪还有刚才意**迷的样子?
怎么可能?!少女惊愕地盯着他的脸,震惊不已。她的媚术在这里还没有失败过,没有人能够抗拒她的,没有人!
“不自量力。”冷哼了一声,冷月心又加大了手劲,逼问/道,“说,惊龙吟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少女艰难地说道,尽管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光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做着无用的垂死挣扎。然而很快她连挣扎都成了奢望,冷月心倏地收紧了手,等再松开,少女便软软地瘫倒在地,香消玉殒了。
无视龙宫侍女僵直的身影,冷月心左右望了望,又继续向前赶路。这小小的妖也想用媚术来迷惑他的心神?真是太可笑了,这世上能迷惑住他的唯有一人。
风摇筝。
想起那个人,冷月心的眸子忽然泛出了暖色。
她……可否有想念他,哪怕只有一秒。
十八、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冷月心终于到达了圆寂墓穴。
据说,几百年前曾有位得道高僧试图化去地宫内的戾气而在此舍身成仁,圆寂于此。而世间的妖物也好,人也好,为了那位高僧所留下的舍利子,一直来纷争不断,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据说,芸娘进入地宫,也是为了那颗传说中的舍利子。
环顾四周,只见光秃秃的岩壁,冷月心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儿空无一人,地面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惊龙吟的影子?难道是他找错地方了?
正疑惑间,冷月心无意中碰到了岩壁的某个地方,只听“咔嗒”一声,岩壁上竟然无声地开了一道门。门上刻着不知名的文字,他一阵恍惚,摇了摇头恢复清醒后竟然莫名看懂了。大意是,此门只为等待的人开启,若想开门必要以血浇灌。
为什么能看懂?冷月心想不通,索性不管它,仔细观察起这道门来。门中心果然有一道细如发簪的槽。上下左右又看了一番,四围都是光秃秃,没有任何类似机关的东西,唯有右侧墙上用同样的文字写了“月狐”二字,然而二字周围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看来想要开门,就必须用血,否则就得想办法将这门打碎。而他刚刚用法力试过了,不管用多大的法力都无法打破它。别无他法,冷月心只得用匕首在手上割了小口,将血滴入细槽。虽然觉得他不可能是那个命定之人,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血痕快渗了下去,令人惊奇的是,它居然开了。
冷月心一头雾水,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却还是举步向前走去。不过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个地方,不知为何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门的另一边,还是地道,不过越走越宽,也越来越光,然后他走进了一个天然空荡的宏伟殿堂。它有十人高,足可以容纳千人,四壁光滑平整,洞顶有一块巨大的水晶壁,其下有一根两人高的冰柱。
等看清冰柱里时,冷月心彻底惊住了。只因在那冰柱里,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终于来了。”忽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眼前一闪,再抬头便见一个拖曳着白**尾的妩媚女人的幻影出现在了冰柱与水晶之间。
“你就是芸娘?”不知怎的,冷月心就是有种直觉,这素未蒙面的女人就是芸娘。
那女人轻轻一叹,“是的,我就是芸娘。我在此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等到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什么意思?”冷月心不解地问/道。
芸娘笑了笑说,“你就是我的孩子啊,月心。我本是兰若寺中的一只千年狐妖,你爹则是一个书生。一百年前我与你爹在兰若寺相遇、相知、相恋。然而……”
“不可能!我爹与我娘都是凡人,我怎么可能是……”冷月心忍不住激动地打断了芸娘的话,有些不能接受她的话。她不会是想说他已经有一百岁了吧?自从服了下解药,他已经恢复了十岁以前的记忆。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的父亲冷昊天是当朝的将军,而他的娘也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只因位高权重,又素来反对阉党干政,他父亲便被东厂聂老贼记恨于心,终于在他十岁那年,派锦衣卫伪装成劫匪血洗将军府,上下一百多人口均魂归西天,除了他。
似乎料到了冷月心的反应,芸娘也未见任何不耐,继续说道,“人妖有别,生死有命。你爹不久就离开了我。原本我想追随你爹而去,只是不料有了你。我与你一直生活在兰若寺相安无事,然而****突然来了一千年树妖,占据了兰若寺,又欲将你我置于死地……”
“虽然我侥幸逃了出来,但是你却伤重难愈。幸好老天有眼,在最后关头居然被我找到了一个夭折的婴孩与你的气场相同,于是我便借他的尸体为你还魂。只是这样一来,你的记忆法力全无。这里封存的,就是你的躯体。我主动回到这里,便是为了借地宫的舍利子来保住你的真身。”
“我一直在这地宫之中等着你回来。只要你回到真身之中,便能恢复你本来面貌。”
随着芸娘的叙说,冷月心只觉得有如在听天方夜谭一般,然而心底却隐约有些相信了。原来真的冷月心竟早已夭折了……他下意识地向前走去,刚触碰到那冰柱,便被一道光闪了眼。再睁眼,冰柱中已不见了真身,前尘往事业已悉数记起。
“你……那舍利子在何处?”一时之间,冷月心仍不知该如何称呼芸娘,尽管他的确是她的孩子。
芸娘微微一笑,“你要那舍利子来做什么?”
他想了一下,简单地答道,“我想保一个人免受苦痛,一生平安。”说完,自嘲一笑。这愿望真是渺小,却是那样难以实现。他心中一痛,垂下了眼。如果有了舍利子,她就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了吧,也不必再找惊龙吟了。
沉寂许久,上头才传来一声叹息,“那个人,必是你的心上人吧?只是,这舍利子是无法带出地宫的,不仅仅是这里妖物的阻挠,还有高僧的执念。若你执意要如此做,恐怕……”
“真的不能带出去么?”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见冷月心愁眉不展的样子,芸娘的幻影瞬间移到了冷月心面前。顿时,他感到一道暖暖的光芒从幻影中射到他的身上,好像她在认真地抚摸着他。
“你真是与你爹一样,都是痴情之人。将我的千年内丹拿去罢,虽然不能治百病解百毒,也能减轻病痛增加修为。”
“那你怎么办?取走内丹不是会……”冷月心问/道。
“其实你见到的只是我留下来的残念罢了,我的三魂六魄早已在这地宫的戾气之中消磨殆尽。只要你能幸福,区区内丹又算得了什么。要知道轮回永在,魂息不止。如今我也终于能够去找你的父亲了。”
“月心,你能否再叫我一次娘?”
月心的唇蠕动了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字卡在喉咙里就是无法吐出来。
她俯下身来,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温柔慈爱的吻,轻轻说道,“记得要幸福啊。”
芸娘的幻影在慢慢地消散,冷月心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地,有种感情正在慢慢死去。
“娘……”他终于喊出了口。
只见芸娘浑身一震,眼中缀满泪花,欣慰地笑了。不一会,空中的光芒便消散开来,一切归于沉寂,仿若刚刚只是一场梦幻。
“记得要幸福啊,月心。”
十九章
得到了千年狐妖的内丹与惊龙吟后,冷月心不敢有丝毫的耽搁,默念春十三娘教授予他的彩云心法,瞬间便回了万妖宫。
彼时风摇筝正坐于桃林中的石凳上,手执棋子与自己对弈。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转过过头去,见是冷月心,便展开一个如花笑靥,微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冷月心亦回道,在离风摇筝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与她两相凝望。时光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连风都悄悄在他们身边驻足,淡淡的暧昧气氛流转在他与她之间。
还是风摇筝先打破了这迷思,她放下手中的棋子,冲他招手道,“月心,来跟我对弈一局吧。”
冷月心提步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装作不经意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丢向风摇筝,又漫不经心地道:“接着,这东西我不需要,就给你了。”
风摇筝看了一眼那个布包,笑而不语。她自然不会单纯到看不出这东西为何物,千年狐妖的内丹,可不是常人轻易就能得到的。但他选择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过问。有些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月心,聂老贼的天数快要尽了呢。我们去金陵住几天,不管怎么说——他可还算咱们的老友呢。”风摇筝突然语气慵懒地说道,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淡。
“待到大仇得报,你以后有何打算?”
狭长的凤眸斜看过去,视线漫不经心地从风摇筝脸上滑过,“从此,四海江湖、天高地远,天高水长但求搏美一笑。”
金陵城郊,竹林。
一入蓊郁苍翠、清雅幽静的竹林,满身的暑气便全消了。往时附近的居民都喜欢自己搬个小凳子来此避暑。三两成群,坐于竹林之中谈天说地,好不惬意。然而,几月前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又再一夜之间起了一座竹屋,更有数不尽的血红色的妖艳之花密布于竹林周围。
如此异象,必有妖孽作祟啊。附近的居民悄悄传言,皆不敢再靠近竹林。
彼时风摇筝正横躺在竹屋外一株粗壮的大树枝干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抚着粗糙的树皮,神态慵懒,看着冷月心坐在底下竹屋的楼梯上抚琴。
“月心,你可曾听说最近金陵最热门的传言?”她冲着冷月心笑得如同妖孽一般,“听说这里出了个女妖怪呢。”
冷月心停下抚琴的动作,一个柳腰轻便飞身上了风摇筝所在的树上,伸手抚上她光滑的脸蛋。“嗯,据说那女妖长得倾国倾城,需要男人来采阳补阴,能将人瞬间活活吸干喽。”
风摇筝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张嘴咬了一口冷月心伸到她嘴边的手指,慢悠悠地道,“那你怎么还不跑?小心我连你一起采阳补阴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冷月心不正经地说道,“若能死在你的……上,我做梦都能笑醒。”
“不正经。”拍掉冷月心作怪的手,风摇筝娇嗔道。
细长的手指游移在她的身上,冷月心邪魅地笑道,“若是正经,可就得不到女妖大人的青睐了。到时候,女妖大人把我踢下床去,不肯来采我该如何是好?”
说完,便伸手将风摇筝一拉。风摇筝猝不及防,幸好平衡能力不错,倒是未掉下树去,不过一头栽进了冷月心的怀抱。冷月心兜头吻了下去,熟练地挑起风摇筝的**,那急色的模样就像是几年未碰女人一样。
等两人再度平静下来,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冷月心笑得极为餍足,好似一只偷腥的猫,直让风摇筝朝他频翻白眼。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风摇筝简单地打理了下自己,便跳下树去往屋里走。
“摇筝。”冷月心忽然唤道,风摇筝应声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等事情了了,我们在这里住下吧。你不觉得这里风景很不错吗?”
风摇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绽开一个如花笑靥,答道:“好呀。”
——很多年以后,当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回首往事,冷月心总是对当时的决定懊悔不已,然而却是悔之晚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二十、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端坐在竹屋之前,置琴于膝上,手指微动,拨动着弦,一曲流畅动人的“凤求凰”从他的手指下缓缓倾泻而出。过了一会儿,从屋内走出一个绝色女子,拍拍手赞叹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真不愧是当初魅香楼的第一琴师啊,月心。”
冷月心笑着回望她,拨弦的手指不停,眼神专注,“那你有没有多爱上我一点呢?”
风摇筝不动声色地撇开了头,不敢直视冷月心满含深情的眼,调侃道,“怎么,凭你这姿色与才气,还怕迷不住女人么?若是你去金陵城转上那么一圈,那全程的女子都是要拜倒在你琴下的。”
我只想惑住你,却偏偏只有你我无法诱惑。冷月心在心里暗叹一声,他如何不知风摇筝又开始逃避了。
这两年他与她隐居在这竹林中与世无争,每日晨起他为她描眉梳发,夜里两人相拥而眠,就如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果风摇筝没有在梦靥中哭着喊莫忘尘的话。
而每当他以言语来试探之时,风摇筝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未回应过他的情。
“月心,今夜月色真好啊……你来帮我伴奏吧,我想再跳一次惊鸾曲。”她望了一会月色,又回过头来对冷月心平淡地说道。他并没有回答,不过抚弦的手势一改,曲风自然而然改成了带着淡淡忧伤的“惊鸾”。
风摇筝足尖轻点,长袖翻飞,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美丽的弧度,将她包围其中。如墨青丝一半用碧玉簪挽起,另一半在空中随着她的舞动飞扬倾泻。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跳这支舞。犹记得第一次见她在月下独舞时,那如曼陀罗般妖娆魅惑的舞姿将他彻底惑住,从此陷入情网中再挣不开,跑不脱。而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的心内总有些惴惴不安,那轻灵的身姿,就好像随时都会羽化飞仙,任他如何也无法抓住她。
一曲舞罢,冷月心推开惊龙吟,语带苦涩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逍遥观的首席大弟子莫忘尘,将于七日后与其小师妹殷紫萍成亲。前日他回万妖宫探望春十三娘时,在路上便听见有人在谈论此事。回来后他一直都不敢告诉她,不想她仍是知道了。
风摇筝敛去了脸上淡淡的笑容,半响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是。”
“你……”
“我没事。这样……也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风摇筝快速截断了他的话,又像在逃避什么一般,背对着他进了屋内。
冷月心站在原地,只长叹一声,静默不语,心头却有些不详的预感。
只是没有料到,他的预感那么快就成真了。
那一日清晨,天空阴沉沉的,满天墨黑的乌云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一日也正正是莫忘尘与殷紫萍即将完婚的前夕。彼时风摇筝正平静地坐在屋前石凳上喝酒,神情淡然。见冷月心来了,便娇声向他撒娇道,笑得像一只狐狸一般,“月心,我好想吃杭州楼外楼的点心,你帮我跑一趟怎么样?”
对于风摇筝的要求,冷月心从未说过半个“不”字。当下便一口应承下来,抱着惊龙吟施展水云游身法,向杭州奔去。
不过一刻钟时间,将将行道半路,冷月心忽然停下了脚步,恍然大悟。这是风摇筝的调虎离山之计,恐怕……
冷月心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抄近道返回,然而他仍是慢了一步。只是一步,便是咫尺天涯,阴阳两隔。
当他踏入竹林之时,便见那一抹妖娆的紫色缓缓倒下,而莫忘尘竟似呆住了一般,矗立不动。他手中所持之剑,仍滴着鲜红的血。
“摇筝……摇筝!……”冷月心的瞳孔紧缩,悲怆地呼唤着那人的名字,奔过去将之抱在怀中。风摇筝的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好似在回应他的呼喊,却是力不从心,纤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的唇边还浮着一抹笑,神情轻松,如果不是她心口刺红的鲜血,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梦,她不过是赖在他怀中安睡罢了。
“摇筝,摇筝……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不过没有关系……”
冷月心忽然抿唇笑了,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我还陪你。”
尾声
冷月心带着风摇筝,一路直奔万妖宫。春十三娘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来意,未等他开口,便拒绝道,“生死有命,摇筝的魂魄已散。你还是放下执念罢,月心。”
魂魄已散,就代表着……不,不可能!
冷月心当场怔在原地,连春十三娘什么时候离开都无所觉。只要一想到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见到那妖娆的紫色身影,他的心就像被一把把刀子凌迟一般,绝望与杀念迅速如潮水一般涌来。
摇筝要死了……魂魄永在,轮回不止,然而她就要连转世这一点渺小的希望都没有了!
“要交换吗?”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似极远又似乎极近,萦绕在他耳边,“等她的三魂六魄散了,就再也无法重生了……你,要交换吗?”
谁?是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仿佛知道他心中的疑问,又响了起来,“我是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我可以帮你让她重生,但是要付出代价。”
冷月心凝望风摇筝一瞬,又抬起头来冲着虚空喊道,“求你,救她!无论什么代价,只要你能救她!”
“哈哈哈哈……”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奇特的笑声,仿佛天边的雷声。那一瞬,从风摇筝身上忽然冒出点点荧光,慢慢消散在了虚空之中——那些荧光,便是她的魂魄吧?
“时间到了,她便能重生。记住,你一旦答应了便不得反悔,否则她……哼哼。”那个声音如来时一样,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仿佛只是一种幻觉罢了。
冷月心将风摇筝的尸体抱到了她生前最爱的紫晴阁,施法将整个阁楼冰封。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风摇筝的尸身不腐,将她的一魄永远地留在这儿,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做完这些,冷月心抄起惊龙吟,向逍遥观而去。
摇筝,等我为你报了仇,我便来陪你……
那一日,冷月心以着遇人杀人,遇神弑神的气势从逍遥观山门一直杀到了九天应龙殿。他那一身白衣也已染成了血衣。
在殿前,他遇到了莫忘尘。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尤其莫忘尘还是杀了风摇筝的元凶。冷月心不顾走火入魔的危险,勉力与莫忘尘相斗。然而逍遥观人数众多,又有治愈之术傍身,约莫三个时辰之后,冷月心便败在了莫忘尘剑下。
“哈哈……莫、忘、尘。”冷月心恨恨道,“你可有半点后悔?摇筝她……摇筝她已经死了,死在你的手上!”
莫忘尘闻言一阵恍惚,执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就是这只手,亲手把剑刺入了她的身体……
“你住嘴!”一旁的殷紫萍激动地冲他喊道,“你一个阶下之囚还嚣张什么!尘哥哥,快杀了他!”
“想杀我?哈哈哈哈……真是笑话!”冷月心笑的猖狂,眼神冰寒刺骨,渐渐转成了红色。这是入魔的征兆……
“莫忘尘,你知道吗?诅咒可以使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困在时间的长河里再也无法逃脱。”
“所以,我要诅咒你。诅咒你——灵魂与身体永生不灭,即使受到创伤也无法死去,彻底失去死亡的权利!我要你,永生永世都记得摇筝是怎么死的!”
“还有你,殷紫萍。哈哈……我要诅咒你,生生世世困于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说完这些,冷月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出一条血路,拼着最后一口气,返回了万妖宫。他凝视着封印在寒冰之中的那张如牡丹一般的脸,心底突然柔软一片。此次杀去逍遥观与人血战,又对莫忘尘与殷紫萍下了那般诅咒,他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再过不久,就必须陷入沉睡。
摇筝,我来陪你了。只希望,当我再一次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你。
两百年后——
“咦,这人长的跟我好像啊……”
是谁?是谁在他的耳边说话?好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月光下,冷月心缓缓睁开了眼睛。因为力量的回归,他的神智在很多时候是清楚的。他看向前方,有一个少女背对着他,在研究那个冰封在寒冰里的女子。有人闯入了?
“你是谁?竟敢擅闯紫晴阁!”他起身喝道,却在那少女转过身来的一刹那,眼神微动。
这个少女……竟然与风摇筝使如此相像!难道她就是摇筝的转世吗?
“摇筝……”幽幽地吐出百年来再也没有喊过的名字,冷月心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一把抱住了那个少女。“你终于回来了,摇筝。”
前世今生。恍然如梦。
回首来时路,竟已百年去。
后记:
两百年后,冷月心终于再次见到了已转世成为叶桃夭的风摇筝。这一次,他终于在她最美好的时光最先遇见了她。前世缘,今生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或许将时光定在重逢的此刻,便是最好的结局。
这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却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八百年前,高僧觅的盘古元神将之封印在兰若寺;天官巨灵,与小倩相恋而遭受天谴,下界自称黑山老妖,而小倩受十世情劫,死后更被兰若寺的姥姥控制。
明末,有燕赤霞这般能人异士,也有与世无争的书生宁采臣,直到那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但乱世之中,又怎能容得下这段人鬼之情?
姥姥有怨,黑山有恨,酆都大帝野心勃勃,玉帝贪恋权位,元神即将爆发,三界岌岌可危。
而叶桃夭与盘古元神又有如何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与冷月心、莫忘尘、殷紫萍三人有有何纠葛,这四人又将演绎一出怎样惊心动魄的爱恋?
随着追寻真相的步步深入,一个巨大的阴谋呈现在他们面前。
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
三界最终是被毁灭,还是被拯救?
时隔两百年,世有王者出,更有大难起。
前世记忆模糊,一别音尘两杳然。
今生苦苦寻觅,三世华年半阑珊。
恩怨如何因果,十里平湖凭月忆。
命数因谁扭转,千年梦回死生缠。
一切尽且看——《三生三世·魅颜》
作者按 :咳咳,这篇外传呢,其实是某紫 接下来要写的以女魅为主线的故事《三生三世·魅颜》的前传故事……里面可能有好多疑团神马的……那都是铺垫的说……将来小紫一定会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