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花
我是黄泉的一株血色荼靡,因为那个人的鲜血浇灌我才得以脱离花身。
神仙未必慈悲为怀,妖魔也未必天性邪恶。既世道不公,不如就不公到底,让黑暗吞噬整个世界。诺三界之门打开,则人非人鬼非鬼狐非狐仙非仙,不过一丘之貉,这才是公平而没有歧视的世界。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也不想知道,我放弃了轮回转世步入万妖宫门下,
因为,我想一直就这样等着那个人,那个我深深爱着的人
哪怕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狐
我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已经重到无法再维持人形。
即使今日不死,他日也必定不得安宁,只因我是妖。
身体仅有的温度正在慢慢消散,就连意识也模糊起来。
仿佛听到了曾经那些命殒我刃下的亡魂对我的嘲笑,他们的怨恨和不甘像一把把利刃,将我洞穿。
血腥弥漫,忘川河上弥漫着薄薄的雾霭。
一株血色荼靡隐约映入眼眸,不同于其他怒放的花朵,没有花蕾。
喉咙的血喷涌而出将她墨绿的枝叶染成了暗红色,想为她拭去污浊的血迹,但是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或许死亡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如果我死了,真的 就解脱了吗?
【贰】
翩翩最得意的弟子,如梦如幻,夺人七魄。
魅者之魅,在风在光在幻,在一颦一笑挥手间。
他只应了前半句,因为他从不在人前笑,大家都在背后议论着他的孤傲。
他容颜清秀眉眼勾人,琴艺更是飘然出尘,
有时候,我觉得他过于美好,似风似光似梦似幻,却不真实。
万妖宫首席大弟子疏影,江湖人闻之无不丧胆。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这里的每一个人亦是如此。
万妖宫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人非人鬼非鬼狐非狐仙非仙。
可笑的是,我连自己是谁 从哪里来也不得知晓。
我时常做着一个弥漫血腥的梦,梦里有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他的脸看不真切。每每我向掌门询问,她总是似笑非笑的说,命 自有安排。
那天,我奉命打扫紫晴阁。
琴声传来,哀婉楚楚。
不知名的曲子,一股莫名的悲伤向我袭来,不由得竟出了神。
琴声戛然而止,随之一个低沉高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谁?”
看着高高在上的疏影容颜清秀眉眼勾人,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
见我不回答他也不再理会,径自弹起琴来。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首曲子是我知道的。凤求凰,司马相如以琴追求卓文君被传为佳话。可是疏影的琴声里,只有说不出的凄婉。
一曲终了,疏影起身见我仍呆立在紫晴阁下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唤你暗香,可好?”
是夜,微风拂过。
【叁】
掌门交代的任务疏影总是完成得干净利落,闲暇之余他便于紫晴阁抚琴。
一曲凤求凰。
那把琴,是周代名琴「号钟」,相传此琴音之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令人震耳欲聋。江湖上有言,疏影的号钟是亡音,预示着无情的杀戮。但没想到现在,让人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说不出味道。
每天琴声响起时我便会来到紫晴阁下,在他结束的时候便回到通幽池。
我们总是这样,静静的,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偶尔我们也会一起整理医书典籍,谈论艺理。一次看到关于返生蛊的记载,便好奇的问他。疏影告诉我,返生蛊极为罕见。它吸食人的精气,只要心爱之人死后肉身未腐以蛊虫用血喂养,然后需寻找宿主植入变异的蛊虫,如胎儿一般生下,长大后便和所爱之人一模一样,连同记忆也会恢复。只是,蛊虫长大一分,饲养之人便衰老十分,等它长成之时饲养之人便会因衰竭而死。生死有命,此术可谓逆天,即使再生每一世亦不可超过三十岁。
我歪着头问他:“世间真会有这样之人吗?”
疏影淡淡一笑,“也许。”
百年如一瞬,他的琴声,渐渐的有了一丝暖意。
掌门夜观星象 无星无月。
星象叵测恐有异变,遂令本门首席弟子前去忘川。忘川连接两界,不容有失。
那天,紫晴阁静如死灰。
子夜,
大批魔物进攻万妖,奈何首席弟子远在忘川,万妖宫节节败退。
“叶葬花,本门带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掌门大喝一声冥凤临世直逼敌军带头之人。
叶师兄?曾经师父的得意弟子之一,几年前行踪不明至今音信全无。他竟是此次异变带头之人?
“哈哈哈,叶葬花?他早已死了。小小蝼蚁也配与魔做交易?有了身体在神州界行动真是方便不少!”说罢也唤出冥凤直冲万妖台。
入魔后的叶葬花唤出的冥凤仿佛如一只怪物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只留下无数燃烧着幽幽冥火的尸体。两只冥凤相撞发出刺眼的白光,然后消失回归平静。
掌门后退一步,嘴角流出淡淡血迹。万妖台下叶葬花笑得更加猖狂,欲再次唤出冥凤。
“大胆魔物,休得猖狂。方士之术,源于天地,但有符咒,火冰风电,无不听命!”来人正是逍遥观首席大弟子莫忘尘,一记雷火无妄半数魔物发出呲呲的声音便灰飞烟灭。
“掌门!”
我循声望去,是疏影。我看着他,他亦看着我,一如百年前的初遇。
万妖逍遥两派首席弟子合力围剿,魔化叶葬花寡不敌众,浑身是血跌倒在地奄奄一息。
眼前竟与梦境如此相似!是他?梦里的人竟然是消失了几年的叶师兄?
“魔物危害苍生留你不得,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说罢右手举剑左手祭起符咒。
“不!”容不得我多想,我快步挡在叶葬花身前,“他是叶师兄,你们不能杀他!”
“与魔交易即失去人性,留他不得!”莫忘尘并不理会我的求情。
“叶师兄修为尽失,为何不肯放过他?”
掌门摇摇头转身离去。
“暗香。”疏影唤我,他的脸上满是不解。
“...对不起。”
我唤起骨灵引导万魔阵,随着刺眼的光芒我带着叶葬花逃出了万妖宫,
仿佛听到了疏影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泪水滑落眼角。
对不起,师父,
对不起,掌门,
对不起,疏影 ...
【肆】
我将叶葬花带至镇郊野外的一间屋内。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叶葬花的伤势渐渐好转但却仍然昏迷不醒。
这场百年罕见的异变让我变成万妖宫的叛徒,所幸的是万妖宫的人竟没有追来。
假若万妖宫的人追来,我是否会束手就擒?如果是疏影,恐怕会毫不留情的杀了我吧?每想到这些,我便只有无奈的笑笑。
我不停地翻阅医书典籍寻找着让叶葬花醒来的方法,却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狐族有蛊惑心智吸取阳气修炼之法。如若将吸取的真气渡与叶葬花,说不定能够让他醒来。
此后两个月我将真气渡与叶葬花,他的修为渐渐恢复却仍未醒来。
方圆几里已无再有人烟,镇郊野外盛传狐妖出没早已没有行人敢来此地。我常常梦见那些枉死的人,他们的怨恨他们的咒骂。起初每一次的不安,到后来得干净利落,甚至不给人惨叫的机会。
看着越来越肮脏的自己,竟已觉得麻木。
我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猎物。
金陵魅香楼。
夜夜笙歌,琴声丝竹悦耳。昔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个容颜清秀眉眼勾人的男子还有他的琴声。
是的,我在怀念,因为我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夜。
就在今晚最后一个猎物到手之际,魅影闪现。
“妖孽,休得害人性命。”
熟悉的声音,但却散发的毫无掩饰的杀意。我看着他并不说话,一如在紫晴阁的初次相遇。
“秋千索。”我无法动弹,只听见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着我,语气忽然软化开来:“暗香?”他依旧容颜清秀眉眼勾人。
“不,我不是。”不知为何我低下了头,怕是害怕被他看见我这幅丑态罢?
“你...”他解开秋千索,“你走吧。”
“...”
“下一次,我便不会放过你。”他转过身去,我看不到他的脸。
“多谢师...公子饶命之恩。”
晚风拂过,紫白相间的袍子在风中飒飒作响,他取下号钟席地而坐,一曲凤求凰。
我忍不住回头,昏暗中之间的模糊的紫白色,泪如雨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疏影,江湖上关于的他的传言也越来越少,更有甚者传言疏影已被仇家所杀。
今夜是关键,朔夜。已经九九八十一天了,每日吸食数百魂魄将真气渡与叶葬花,朔夜一到他就该醒来了吧。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梦里我所爱的人啊,你终于要醒来了。
但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夜的疏影,宽大的紫白色锦袍在风中飒飒作响,一曲凤求凰哀婉楚楚,脸上是浓浓的雾霭,我看不清。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我摇了摇头,苦笑。
【五】
子夜,一如数月前的那场异变,静得可怕。
猎物到手后我赶回镇郊野外的小屋,将真气渡与叶葬花,静静的等待着朔夜。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诧异的抬头,来人竟是莫忘尘,殷紫萍还有疏影。
“魔物,今日不会让你再逃!束手就擒吧!”莫忘尘祭起符咒剑指叶葬花。
“不要!”我唤起石灵挡下一记天雷诀。
“秋千索。对不起,暗香。”疏影轻轻说道,“对不起。”
浑身动弹不得,只见莫忘尘准备再次祭起符咒。
“呵呵,真是感人的同门重逢啊。”这时床上的叶葬花突然起身缓缓的说道。
“叶师兄?你醒了?”朔夜明明还差半个时辰,我心生疑虑。
“醒?呵呵”叶葬花向我走近说道,“小师妹,我一直都是醒着的呀。真是我的好师妹,只是这样躺着便有源源不断的真气。哈哈,小小花妖竟也有用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突然感觉腹部刺痛,一把匕首洞穿我的身体。我感觉真气在离我而去,那些人临死前也是这种感觉吧?感觉灵魂慢慢的被抽离,这种痛苦。
“放开她!”疏影的琴化作亡音,杀意汹涌。
容颜清秀眉眼勾人,疏影的脸渐渐模糊了,我再也看不到了。
疏影...疏影...
梦里弥漫着薄薄的雾霭,自己是一株小小的血色荼靡,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他温柔地唤着“暗香。”
这次切看得十分真切,那分明就疏影
想伸出手抓住他,但是我却再也动不了了。
【尾】
“暗香?为什么我要叫这个名字?”小女孩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问,“为什么呢师父?”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金陵城内男子背着琴一手拉着小女孩,“不是很好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疏影师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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